美国是如何开始喜欢离岸商业的（三）

　　由于越南战争升温，美国的赤字以及后来使情况更加恶化的大减税，构成了整个窘境。美国公司需要通过发行债券来筹得资金，但如果它们是在美国国内筹资，它们将争夺政府资金，推高利率并抑制经济增长。因此，最好的方法 是它们能从海外筹到钱，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税收制度。比方说，一位法国投资者想买一些债券，他将面临一个简单的选择：要么投资于美国债券，支付债券收入30%作为预提税，或乘坐“打折的巴士”到卢森堡去购买欧元债券，他们从欧元债券中获得的收入免税。

　　许多投资者认为这根本不需要选择，于是直接回避了所有美国债券。因此，美国的政策决定者遇到了一个问题，理由是，美国并不是一个避税天堂，他们也不想帮助逃税者得逞。他们希望借美国公司在海外筹资，但他们同时还想保有30%的税收。如何让这二者兼顾?

　　起初，他们决定妥协，美国公司可以采用荷兰“叁明治”架构——在荷属安德列斯群岛设立离岸金融子公司，用它发行免税的欧洲债券，再将收益转移到在美国的母公司。美国可以说，因为它跟安德列斯群岛签订的税收协定规定，美国将不对这些收入征税。即使美国国税局(IRS)可以很容易地判定，荷兰“叁明治”是个骗局，并会对这些收入征税。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是欧洲债券，无记名债券，这是几乎不可能征收到的税。” 一位顶尖的美国国际税务专家迈克 尔•麦金太尔这样解释，当时在美国很少有人对此提出反对。“你们英国人对免税和保密的欧洲债券市场感到非常满意，我们也想分一杯羹，我们也同样希望吸引热钱。”

　　1978年至1980年在美国财政部负责这些问题的大卫•罗森布鲁姆也记得，这些被官方容忍的离岸把戏有多值得怀疑。他说：“人们非常紧张。这些公司希 望进入欧洲美元市场，他们真的非常渴望安全。”“安德列斯群岛结构就是一种造假——这些公司都只存在于纸上，它们没有从事过任何真实的经营业务，它们存在于一些库拉索岛公证人的办公桌抽屉里。”

　　卡特政府决定组织调査委员会对秘密司法管辖区进行重点调査，这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次真正对避税天堂发起的挑战。这份被称作“戈登报告”的报告谴责了这些避税天堂，称它们“吸引犯罪分子，对其他国家来说是种侮辱”，这份报告在罗纳德•里根1981年上台前一周公开，随后立即遭到了封杀。

　　即使卡特已经离任，美国还是对荷属安德列斯群岛表示希望重新商定双边税收协定。“一大堆裁定的出现可吓坏了大家，”罗森布鲁姆说，“这些日子里人 们是真的害怕起我们的税务机构。”但有一个障碍：默许鼓励安德列斯群岛的漏 洞，因为美国并没有表示强烈反对。“从美国税收政策的角度来看这些东西完全 是要反对的，但美国政府也卷入了这场肮脏的交易当中。”罗森布鲁姆继续说，“由于政府的自以为是使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处在一个很糟糕的位置上，安德列斯群岛本可以得到一个体面的条约，让他们以别的某种形式继续这种生意。我当 时都准备妥协了，我不认为我们有这么做的必要。”然而，荷属安德列斯更加过分了。“他们想要的更多了，”罗森布鲁姆说，“他们认为他们可以迫使美国政府接受协定的谈判，他们想要这样那样更多的好处和利益……他们在我们不能接受的所有条款上都态度强硬。”

　　美国企业变得更加活跃，在一阵骚动之后一项新的尝试达成了：从1984年起，美国公司将完全绕过安德列斯群岛，并在一个新的漏洞下取消30%的预提税。美国公司将不再需要在库拉索岛设立虚构的公司，只是简单地在美国国内发行债券，外国投资者将不再为他们的债券支寸所得税。

　　这个漏洞本来应该是只提供给外国投资者的，但是肆无忌惮的富有的美国人，当然用离岸的秘密性掩盖自己的身份假装是外国人。“华尔街上的人高兴坏了，”麦金太尔说，“这些规则的目的是促进逃税，这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业务：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喜欢它并且培育它，他们不认为这是一个道德问题……除了我的弟弟鲍勃和我之外似乎没有别人反对。”

　　这是一个典型的避税天堂的开场白：豁免外国人的税收以填补赤字，并看着全球的热钱涌人，这正是给哈德森的备忘录中预期的那样。

　　这个影响是巨大的。从1981年国际银行设施建立开始，美国现在已经建成了一个繁荣的本土离岸债券市场。《时代疎志指出，“美国一下子已成为最大的，并很有可能是世界上最诱人的避税天堂。”从此，新的法律和法规开始一点一滴地蚕食着美国境内市场的防御。

　　90年代后期克林顿的财政部长及前高盛联席主席罗伯特•鲁宾用一项新的迂回的立法加深了离岸侵蚀：合格中间人(QI)计划。美国政府希望了解在外资金融机构的美国账户，但美国政府不能简单地要求所有的信息——关于外国公民和美国公民——然后只需筛选出美国公民的逃税行为，而忽略外国公民。如果美国政府收到有关外国公民的信息，那么美国将不得不根据它与其他国家签订的税收协定，告知这些国家政府他们的公民在美国的所有投资。如果这样的话，这些外国公民将把自己的钱从美国取出并到其他国家秘密存放，美国的赤字将会扩大。

　　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是将这些外包给外国银行进行筛选，这些外国银行只需要告诉美国政府美国公民的信息而不会透露外国公民的信息。如果美国没有掌握这些外国公民的信息，就没有什么可以与外国司法管辖区进行交换的了，美国政府也不会破坏它与外国政府签订的税收协定。“这些规则的目的是让美国政府更难以了解谁才是逃税者。”麦金太尔解释，这是为了让美国的借款人以相对低的利率从税务欺诈中借到钱从而受益。

　　这又是一个典型的离岸诡计。避税天堂设立有要求它们与外国司法管辖区交换信息的协定,.而它们设立的结构确保它们永远不用首先将信息交换出去。它们保持它们的保密性，但是通过它们签订的协定，它们可以外声称它们是一个透明化的和合作的司法管辖区。正如纽约律师大卫•斯宾塞所说的那样，

　　合格中间人的计划的结果是“美国国税局没有信息与外国政府交换，同样也不会从外国政府那里获得这样的信息，这当然是一个复杂的银行保密形式”。

　　不仅如此，银行对于自己在做的业务只是简单地跟政府撒谎。在合格中间人计划的掩盖下，瑞士贵族成员举办美洲杯帆船赛和波士顿交响乐团音乐会为美国富人逃税，甚至用牙膏管走私钻石。然后，他们在小方框里打钩表示他们愿意尊重美国的银行法。大卫•罗森布鲁姆对此冷嘲热讽，“这个合格中间人计划并不是用来指岀美国公民的。”他说，“计划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外国公民的身份，同时允许他们在美国投资。”这种限定意味着，最笨最傻并且得不到咨询意见的那些美国逃税者才会被抓到。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华盛顿资深调查官员描述了一位美国律师眼中的合格中间人计划。“这家伙在教人如何在系统中活动得很有一手，”这位律师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欧洲秘密司法管辖区的银行放一段幻灯片，教他们如何绕开报告业务。公平点来说，克林顿政府在接近其第二任期结束的时候拟定了这样一系列法规：将向经合组织国家提供他们的公民在美国银行的存款信息。美国的银行，特别是在佛罗里达州和得克萨斯州有大量存款的那些银行进行了积极的游说，政府最终放弃了这些法规。

　　美国不仅在联邦级别，同时也在州级别兜售金融保密制度。特拉华州是最大的离岸企业保密制度的提供州，内华达州和怀俄明州则是透明度最差的州：他们允许黑手党和毒品走私者使用无记名股票，他们在公司董事及其他官员代理上的要求特别宽松，从而隐藏了真正所有者的身份。内华达州不与联邦政府交换税务及公司注册成立信息，并且不要求公司上报它在哪里开展业务，美国国税局无法得知内华达州公司是否已经向联邦报税。阿肯色州、俄克拉荷马州和俄勒冈州也经常被东欧人和俄罗斯人用于欺诈活动，得克萨斯州和佛罗里达州则是非法拉丁美洲财富的避税港。

　　在20世纪90年代，美国政府提供数百万美元的援助帮助苏联国家改善其核电站的安全性，大部分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美国司法部去寻找这些钱的时候，他们最终也只追踪到宾夕法尼亚州和特拉华匿名的空壳公司。大多数情况下，美国联邦调查局研究的涉及金融市场操纵的案件都涉及到这些州的空壳公司。

　　臭名昭着的“死亡商人”维克多•布特是尼古拉斯•凯奇在电影《战争之王》中扮演的角色的塬型，他通过在得克萨斯州、特拉华州和佛罗里达州的生意将他的全球军火运送到塔利班以及更多恐怖组织中去。“美国的空壳公司对那些寻找洗钱的人来说非常具有吸引力，逃避税收，金融恐怖主义或匿名从事其他非法活动，”共和党参议员随后担任美国参议院常设调查小组委员会主席的诺姆•科尔曼说：“国家间吸引公司申报收入和特许经营税的竞争，在一些情况下，就是一个争相向下的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