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无规则之地：带你走进避税天堂(二)

　　法国人对避税港一词有一个精妙的术语：避税天堂。西班牙语中也同样有避税天堂这个类似的说法。“秘密司法管辖区”(“避税港”)内的人们喜欢这种说法：用“天堂”这个词(也有说法说这是因为当初人们误把“港”写成“天堂”一英文中“天堂”这个单词仅比“港”这个单词多一个字母e来形容可以轻易逃避税收的离岸世界，相比之下，高压税收政策下的境内市场简直是“人间地狱"。离岸世界确实是用来逃税的不二法门，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它并不适用。离岸世界只帮助那些有钱有势的权贵们从社会中榨取财富而不需要对社会做出任何的回报。

　　想象一下你在当地的超市购物，一个穿着考究的顾客正通过由红色丝绒围起的贵宾通道结账出门，你在结账出去的时候发现在自己的购物账单上同样有一笔很大的“额外费用”，这笔费用是用来补贴那些贵宾的消费的。这时候超市经理对你说：“抱歉，但我们别无选择。如果你不为他们一半的消费买单的话，他们就会到别处购物了，所以你就掏钱吧。”

　　离岸商业活动从核心上来说就相当于人为操纵现金过境的书面文档记录。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进行人为操纵的吗?接下来我拿香蕉举一个例子。每一串香蕉都是经由两条路线最终成为你的盘中餐的。第一条路线是跨国公司雇用一个洪都拉斯工人来摘香蕉，然后将香蕉打包，经海上运至英国。跨国公司将香蕉卖到连锁超市，再由超市最终将香蕉卖给作为顾客的你。

　　第二条路线，会计师的书面文档记录就要绕得多了。当洪都拉斯产的香蕉被卖到英国，从税收的角度来说，最终利润产生地究竟是哪里呢?是洪都拉斯，是英国的超市，还是跨国公司的美国总部呢?专业管理、商标，或者是保险运营，这些项目相对利润和成本来说具体金额应该是多少?没有人可以给出准确答案。所以，会计师在很大程度上能够编造这些数字的组成。举个例子来说，他们或许会建议香蕉公司在开曼群岛运营它的购买网络，而在卢森堡进行它的金融服务业务。这个香蕉跨国公司也许在爱尔兰注册商标，它的运输部门会在马恩岛，专业管理会在泽西岛进行，而保险运营分公司则设在百慕大。

　　让我们来假设卢森堡的金融服务分公司借钱给洪都拉斯分公司，并每年收取2000万美元的利息。洪都拉斯分公司从自己的利润中将这一部分钱扣除。(同时避免了这部分利润需交纳的企业所得税。)卢森堡分公司通过这笔内部交易取得了每年2000万美元的额外收入，但是由于卢森堡避税港极低的税率，这部分钱只要交很少的税。会计师的魔杖只是轻轻一挥，原本的一笔重税单消失了，资本被转移到离岸世界。

　　我刚才例子中提到的那种香蕉公司通常会使用一种称为“转移定价”或者“转移错误定价”的离岸诡计。美国参议员卡尔•莱文将转移定价比作“个人为免交所得税设立秘密离岸账户的公司等同体”。通过人为地为公司内部转移调整定价，跨国公司可以将利润转移到极低税率的避税港，同时将成本转移到高税率国家用来抵免应纳税额。在香蕉公司的例子中，穷国的税收收入被吸取到富国，而穷国的拿着政府工资低收入的税务官员们总是会输给跨国公司高薪聘用的咄咄逼人的会计师们。

　　谁能够说卢森堡公司每年2000万美元的放贷利息收入是依照真实市场贷款利率来执行的呢?这经常很难判断。有时这种内部转移的价格被定得实在太高以至于完全失去了真实性可言：中国出口的1公斤卫生纸被卖到4121美元，以色列出口的1升苹果汁被卖到2052美元，特立尼达拉岛出口的圆珠笔每支被卖到8500美元。在许多例子中转移定价的价格远没有这么夸张，但是这一个又一个小骗局积累起来的总和却是惊人地庞大。全球大约三分之二的过境贸易在跨国公司内部发生，由于转移错误定价的存在，发展中国家每年损失在公司内部交易的税收估计达到1600亿美元。英国基督救助会的成本计算表明，如果将这些钱投入医疗保障服务，每天将会拯救1000名五岁以下儿童的生命。

　　那些已经无言以对的读者们也许仍然会耸耸肩并告诉他们自己说这些永远只会在穷国发生，作为居住在穷国背面的富国的他们永远也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如果他们真是这样想的话，他们这种令人嫌恶的冷嘲热讽的态度只能表明，他们同样是离岸骗局中的倒霉蛋儿——因为他们也在遭受同样的压榨。并不只是洪都拉斯的税单被缩水了，英国和美国也同样如此。英国《卫报》通过调查发现2006年世界三大香蕉公司一一德尔蒙特、都乐和奇奎塔在英国的贸易总额接近7.5亿万美元，但纳税额则只有23.5万美元——还不如一个著名橄榄球运动员的年收入高。一家在纽约的香蕉公司在它的年报中这样写道：“到目前为止公司并不产生任何的应向美国联邦纳税的收入。公司所有应纳税的收入都是通过海外分公司的运营取得，以低于美国法定纳税率的净有效税率在其他司法管辖区缴税。”粗略地翻译一下，这两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在美国不用缴税，因为我们通过避税港进行了转移定价。”

　　跨国公司发现使用离岸交易将应纳税额降至零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政府通常都有相应对策，但是政府的这种干预措施正在逐渐失去效用。英国国家审计署2007年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在过去经济髙涨的一年时间里，英国最大的700家公司没有对英国政府进行任何纳税。《经济学人》杂志在1999年进行的一次调查测算中指出，鲁伯特•默多克大范围扩张的新闻集团仅以6%的税率进行纳税。跨国公司之所以能成为跨国公司，之所以比他们的小公司竞争对手们扩张得更快，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们采用这种转移错误定价的手段，任何人在考虑到全球跨国公司势力的时候都不应该忽略这一点。

　　避税港宣称它们使全球市场更为“有效”地运作，但是我正在描述的这个系统却是极没有效率的，并没有人通过这个系统生产出了更好或是更廉价的香蕉。人们通过这个系统所做的仅仅是转移财富，政府这些漫无目的的补助实际上是降低了跨国公司的生产力。资本家最擅长做的本应该是创造出更好更廉价的商品和服务，可如今他们却把大量精力用在逃避纳税上，并且绝不仅仅是这样。举个例子来说，每当开曼群岛孕育出一个新的巧妙的离岸漏洞，美国政府就会对此采取相应对抗措施，然后开曼群岛就会制造出一个新的更为巧妙的离岸漏洞来绕开美国政府的相应措施。这样循环往复，给了大公司和它们精明的咨询师们不断通过合法渠道找寻新漏洞的机会。为了给公司提供避税服务而产生了巨大的新兴工业，这对世界经济来说是巨大的低效率行为。

　　接下来让我们考虑一下隐秘性的问题。现代经济理论的基石应该是市场透明度的保障问题，也就是说合同双方在信息享有上的平等性保障了市场能最有效地运作。本书里所讨论的市场运作方式就是完全相悖于市场透明度保障的。

　　离岸交易的隐秘性改变了对信息的控制——离岸世界中的局内人成为了信息的控制者，这些局内人通过离岸交易得到甜头然后把交易成本转嫁到社会其他成员身上。大卫•李嘉图的相对优势理论曾很好地解释了不同国家或地区通过比较相对优势进行分工，进而集中优势进行生产：如法国的酿酒业、中国的廉价制造业、美国的计算机产业。但是当我们发现英属维京群岛，这片居民总人口数不足2.5万的土地上竟有超过80万家公司，我们知道李嘉图的经济理论在这里已经不起作用了。公司和资本并没有迁移到它们能最大程度上发挥比较优势进行生产的国家和地区，而是聚集到它们能得到最优惠税收政策的地方，这完全没有有效性可言。

　　当然，读者朋友们，并不仅仅是香蕉要经过这样一个曲折的路线才能到达你的家中，你釆购的绝大多数食物，你购置的家具和衣物也要经过这样一个类似的过程。水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客厅里的电视机和其他家电都要经过一个相当迂回的离岸路线和多道程序才能来到你的家中，离岸世界将我们紧紧包围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