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寓言中有一则“蚂蚁和蛔蝎”的故事。日美进行结构协议时各种议论纷纷扬扬,我听说有人将高储蓄的日本经济比喻为“蚂蚁型”,将高消费的美国经济比喻为“蛔蝎 型”。说这话的人是想表明,笑到最后的将是日本人,而“蚂 蚁和蛔蛔”的故事则是用来提醒过度消费的美国的。事实上,这是个大误区。

  伊索的这则寓言故事说,蛔蛔整个夏天每日愉快地欢歌劲舞,并不为过冬准备食物,到了冬天只有一死。而在夏天冒着酷暑劳作的蚂蚁,却因足够的储备得以平安过冬。不过,将这则故事与现实的日美经济两角对照,自然日美经济的故事更为复杂。由于蚂蚁为蛔蛔支撑起了夏天的生活,所以故事的结尾自然与伊索寓言中的“蚂蚁和蛔蛔”不同了。

  经济学的讨论中,哈佛大学的杰弗里•萨奇斯(Geoffrey Sachs)教授提出了“时间差贸易”的说法。就是说国际间的资本移动,现在的财富与将来的财富的交换,其实就是贸易的一种形式。如果将现在的消费转为储蓄,这种储蓄转移到那些喜欢现在消费的国家就形成了资本输出国。由于资本输出国都希望将来能够享受比现在更丰富的消费,所以将资本转移到了他国。于是,资本输入国虽然可以利用输入的资本增加现在的消费,但是将来偿还给资本输出国时则必须按一定比例附加利息。

  这一论点,使我们想起了第一章中介绍的“国际收支发展阶段论”。债权国寄希望于现在的债务国将来转变为经常收支顺差国时,其顺差中不仅能产生本金,还能够产生利息。根据这一说法,资本输入国通常都是后进国,他们希望依靠先进国的资本输出实现自己的工业化进程。

  上述两种学说应该是这样一种关系,即“时间差贸易”理论如果能够成立,就证明“发展阶段论”是正确的。

  不过,现实的问题是,目前的资本输入国是美国。美国则是依靠来自日本以及其他国家的资本输入,发展了本国 的经济,压缩了本国经常收支的赤字,之后又转变为经常收支的顺差国,开始偿还债务了。仔细想来,美国似乎已经度过了核心债权国的时代,并不适用“发展阶段论”模式。资 本移动的媒介是货币,而使“时间差贸易”理论得以成立的必需条件是,美元汇价的稳定。我们清楚,这一点存在着很大问题。“蚂蚁型”的资本输出国日本正是忽视了这重要的一点,才导致了资本输出国美好前景的破灭。事已至此,也就只好闭起双眼不再去谈论它的长短了。

  对于资本输岀国日本,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要让美国 有息偿还债务。这就意味着,美国经济自1982年至1998年夏,甚至历经了亚洲、俄罗斯金融危机后,其运行一贯良好,表现得强而有力。一时间,甚至有议论说,这证实了一个“新经济”模式,说明美国经济已经进入了超越资本主义经济循环规律的阶段。如果真是如此,美国再次回到以往的净资本输出国时代不是更好吗?可事实上这里还有不少问题。

  美国成为净债务国是在1984-1985年间。当时,美国经济重新进入上升期,里根总统乘此东风轻易贏得连任选举,然而那之后,美国经常收支赤字不断累积导致了债务的增加,终于在1993年达到了13200亿美元。

  美国的赤字是双重的。其中,财政赤字已于1998年因经济增长带来的税收增加而实现了平衡。而经常收支赤字 状况难以改善,却是由民间投资和消费旺盛,使得储蓄增长缓慢所致。那么,我们就有理由想像,美国之所以在经常收支不断扩大的状况下,得以维持经济的正常发展,正是由于这个国家从旧“帝国循环”中迈入了新“帝国循环”,总是一成不变地身居能够润泽经济的资金流动的中心。世界最大的债务国,前所未有的经济繁荣之所以得到保证,也正得益于这种资金流动的经久不息。

  反过来还可以这样说,为了保证外国资金源源不断地流入本国,保持经济的持续发展是不可缺少的条件。而“新 经济”论在这方面,则显得与引资战略过于游离。

  不过,一旦对美国的外资流入因某种理由停滞,美国经济即刻就会反向运动而进入调整期。因为这一新旧帝国的循环,与“国际收支发展阶段论”或“时间差贸易理论”模式的“维多利亚循环”是似是而非的。这种担忧来自“蚂蚁”的债权国。

  蛔蛔是否就可以永远快活地歌唱?

  这里,我们暂且指出它的中期“危机”。

  第一点要指出的是美国股市需求的变化。美国信托投资的主体是“髙出生率一代”。这代人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他们退休时会将自己的储蓄大量投入股市。而要为这些股票创造价值的下一代人的人口,却只有“高出生率一代”人口的2/30“高出生率一代”同时还是美国过度消费的主力军,但是为了维持过惯了的好日子,美国今后将进入增加储蓄的年代。然而问题出在了这样的年代到来之前。随着“高出生率一代”的退休,他们将过于集中地调整运作自己的资产,因而导致股市需求的变化,随即便是经常收支的进一步恶化。

  根据美国人口动态的变化分析,这种“危机”的高峰将在2010年到来,并且美国于2010年所处的资金状况将使这一危机表面化。而一旦危机的表面化以美元暴跌的形式 出现,日本经济也就不再会有充当缓冲装置的泡沫了。

  今后的日本经济,为了能有一个健全的日美关系,应该制定贸易和金融两方面的“摆脱美元”、“摆脱美国”的中长期目标。

  1997年6月,当时的日本首相桥本龙太郎于参加丹佛首脑会议归程中,在哥.伦比亚大学演讲时说:“日本希望本国外汇储备的运用仍然为美元,而不要受黄金的诱惑。”这样的承诺的确使美国彻底放心了,然而非常遗憾 的是,这同时使日本在美元以外不可能再有其他选择。

  非常凑巧的是,2010年正是日本80年代大量购买的 美国国债(期限最长的为30年)进入偿还期的时候。日本 的投资家们拿着偿还回来的美元,又如何就下一步的投资作打算呢?如果不是实际意义的“偿还”,大部分不过是对美国国债的以旧换新,那么,日本的“国富”将在美元的锁链中继续流失,日本将永远难以摆脱这种结构的束缚。

  近年围绕日本经济的许多议论中,最为集中的莫过于 “金融大革命”问题,就是说从国际化、规范化的视点无休止地批判日本市场机制的倾向十分突出。尽管各家论点中多有正确的指责,但是基于上述出发点的认识,难免忽视其背后隐藏的“更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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