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税天堂的从业者通过各种精妙的方法将逃税等各种违法活动变得合法化。避税天堂金融已经将我们之中绝大多数人生活的国家的经济和政治系统变得殖民化,并且很快也将完全改变我们每个人对避税天堂的态度。

  2009年我遇到了一位前私人银行家露西•怀特,我向她提出了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为那些富有的黑帮分子和腐败的政客庇护财富的私人银行家是怎么让他们的工作看起来是正当的呢?一个星期天我们在华盛顿特区的杜邦广场附近,也就是怀特家附近的一家名为克雷默书店中喧闹的咖啡馆里见面。身着显眼的黑白色大衣,她看上去仍然非常有国际金融家的风范,怀特(这不是她的真名)还是能正视她过去的生活的。她憎恨她所见到的一切并有点惊魂未定地表达了她所经历的恐慌,但她还是非常固执地拒绝透露她有关客户的任何细节信息,她很担心会破坏她在工作中和生活中建立起来的她所非常珍视的友谊,所以对此她只字不提。

  怀特的最后一次离岸工作是在巴哈马,这个常住居民超过30万人口的群岛国家。20世纪初叶,是美国有组织犯罪的黄金时期。正是从那个时期起,巴哈马开始成为重要的离岸中心。几个月以前开曼群岛的一位从业人员曾警告我:如果继续在巴哈马“提出所有这些疑问”的话,要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怀特说她不确定如果她再回去会遭受到什么,因为她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私人银行家的缄默法则。她表情严肃地说:“我可不想让自己寸步难行。”她害怕的一个原因,也是起初让她愤怒的一个原因:她在工作中遇到的很多客户都是在本国社会上很有权势的人,其中一个她接手的案子还包括“在世界政坛非常有影响力的杰出人士”。

  通常对于在巴哈马的外国银行家来说,怀特与贾卡奴庆典关系密切。这个庆典是一个混合了拉美与加勒比嘉年华传统的节日,一个专业网站称该节日“不仅仅是巴哈马最重大的民俗庆典,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来看也是重大的民俗活动”。在想起她在贾卡奴团体中其他成员的时候,怀特显得有些苦恼和哀伤,更不用说她在拿索(巴哈马首都)曾结交的其他许多朋友了。也许可以判断出她对髙岸产业的批评,并且当我们交谈的时候她不断地鼓起勇气说明她能冋去的理由。现在她仍然在重新解释她与她职业生涯中离岸价值观的联系:保密是好的,任何引入资金的行为都是好的,但是如果你破坏了缄默法则,那你就是一个粗心的叛徒。

  怀特出生在英格兰的莱斯特,在离开学校之后就马上参加了银行业考试,并于1980年在英国中部国际银行开始了职业生涯,随后又跳到一家部分国有的瑞士银行。再后来,在1987年她到卢森堡的大通曼哈顿银行的后台部门从事行政匚作。对于特定的债券发行来说,大通是代付银行,怀特当时在息票部门加班加点,以保证欧洲债券的持有人收到付款。怀特回忆说:“有时他们会一起进来,我们称之为息票大军要来了。他们来自比利时、德国、荷兰,把大厅挤得满满的,甚至会排到门外,他们会生气地挥舞着手中的息票来换取支票。”当然,除了这些人,我们还会给资产净值高的贵宾客人准备好密封信封,她说:“我们当时根本不了解是怎么回事。私人银行家和他们的客户、船舶经理们把那些材料收在一起——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天要工作14到16个小 时,有时周末也要来加班,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了,大家的压力都非常大。“焦虑几乎成为一种风气。客户损失钱了?天啊,你麻烦大了!我们时刻都紧绷着弦,不敢有丝毫懈怠。”

  公司政策近乎疯狂:高压、下三滥、刻薄、残酷,还有背后中伤。怀特接下来跳到一家名为圣保罗商业银行的巴西银行,然后又跳到一家巴哈马的城市基金。在这家基金公司中,怀特负责评估并负责共同基金业务。

  怀特拒绝说出她在这家基金公司的雇主,她成为了一家知名英国银行在巴哈马的私人银行的客户关系经理。这家银行委婉点来说叫托管银行或者空壳银行,是一种离岸特殊机构。空壳银行并没有明确的公司设立地点,所以它们便可以逃脱相关监管员的监督。一个空壳银行通常是通过避税港司法管辖区的代理人进行运营的——或许是一个知名的全球性银行用它响当当的名头来声明支持这家空壳银行但却没有履行任何责任,对空壳银行实际的操作完全不闻不问。所以,举例来说,一家空壳银行也许是在巴哈马设立的,但是它的所有者和经理却可能在任何地方。

  空壳银行所操作的业务是许多银行都不会涉及到的,像美国参议员卡尔•莱文所说:“这些银行通常都不会被监管员发现,事实上除了空壳银行的所有者没有人真正知道它们的存在,它们究竟做些什么,它们的客户是谁。一位空壳银行的所有者告诉我们,他在哪儿他的空壳银行就在哪儿。”

  空壳银行的宣传广告说只要花几千美元就能设立一个空壳银行,并保证“不会有外界的背景调查”或者“可以在欧洲的司法管辖区设立”并且“设立时间快”。怀特工作的银行为了使巴哈马的监管员安心,跟他们说了个响当当的名字,我们怀疑她的英国银行对这些企业做过多少尽职的调查,她最开始的反应是:“哈哈!是的。”然后又接着说:“这些银行会给巴哈马中央银行寄去季度报告,但我们对此不负监管责任。”

  怀特记得在她工作的英国银行接待处有一块黄铜牌子写着xx银行,也许是一家阿根廷银行借用了她工作的英国银行在巴哈马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作为它们的联系方式。巴哈马的监管员发现不了在阿根廷的幕后业务,反之亦然,这是典型的离岸伎俩。可预见的是,尽管经过了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其中一家的审计和通过,这些银行中还是有一些倒闭了。会说西班牙语的怀特,记得当初这些和她的银行有合作关系的银行和基金倒闭的时候那些愤怒的存款人打来的电话,“他们边讲边哭,他们毕生积蓄都消失殆尽了,我当时对他们说:你们不用想办法找钱了,你们的钱根本就不在这儿。”那些钱从来就不在那儿。

  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袭击提醒美国要开始立法治理空壳银行,现在巴哈马的银行必须雇用两个高级银行家来管理账簿和记录以保证其真实有效。怀特说:“这意味着银行可能在一幢大楼的一个单间或者套房里面有两个工作人员,现在在银行就是这个样子。”她引导我到了一家建立在巴哈马的信托公司的最新网页上,这家公司会给你提供成立一家银行所需要的条——括两名作为主管的职员和一个用来存放账簿和记录的地方。这种设立银行的方式几乎和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地达到了监管者的要求。

  怀特又一次以客户关系经理的身份跳到了一家大型欧洲银行,这实际上就是一个发现大客户并使他们一直与银行开心合作的工作。为了寻找商机,怀特依照惯例锁定了她曾经常造访的拉美国家。“在入境表格上,你可以填你是去玩的,尽管你的旅行箱里装满了正式西装和投资组合评估,或是市场营销材料和解释一家巴哈马信托优势的报告。”客户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他们的投资组合评估上:事实上,银行都不会记录下账户名称。“你将账户名称和编号去掉使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证券和股票名单,不会和任何人的名字联系到一块。”有时,想通过机场海关的确是件伤脑筋的事,但是怀特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顺利通过。

  怀特说尽管她经常帮助客户违反法律,她却很少或者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在做一件不好的事。她称作“设法不要扪心自问自己的道德观”的一部分原因, 是因为总有些案例让你相信你是在帮助别人。举例来说,像巴西这样的国家强制推行继承权,这意味着家庭成员在父母死后可以得到财产,离岸信托则是一种可以绕开强制继承权的途径。怀特引用了一个例子,她知道的某个强制推行继承权的国家会迫使把财产交给一个花花公子型的儿子,而不是家庭指定的受益人,一个真正需要这笔钱的女儿。

  怀特会主动打电话给那些顶级律师和资产管理经理,希望挤进这样一个像选美大赛一样的交易中——客户和他们的代表从排起一列长队的银行当中选择一家来管理他们的财富。关键是设立信托关系,将好的与不好的信托关系混合在一起。对好的信托你提供可靠安全的资产回报,对不好的信托你必须违反法律帮他们把身份保密。为了寻求这种捉摸不定的客户关系,怀特去过马球比赛场、歌剧院、里约热内卢的交响音乐会,并在城中最昂贵的餐馆与潜在客户共进一日三餐。

  岀于不断增长的良心谴责,怀特结束了在这家位于巴哈马的瑞士精品私人银行的工作。这并不是一家普通的银行,怀特看到的银行只是一箱子钱,她说:“我的银行从来就没有顾客登门。银行家和他们的客户会一起去打猎旅行,或者是去布达佩斯看芭蕾,交易就是在这些地方发生的。”从她的口气,我听出来她说“交易”这个词的时候就好像在形容肮脏的性交易一样。实际业务是在瑞士 以外操作发生的,巴哈马仅仅是一个“停车位”或者货币的输送站——保密制度的另外一层。主要的推动力,当然是收到并保管好这些赃款赃物的决心。

  她说:“我觉得我的人格在堕落,为了把钱弄进银行不择手段,我开始意识到我身处的这个系统会让世界范围内的贫困永远地持续下去。”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我的确在享受这种工作给我带来的快感。当你充满干劲的时候,你不会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存在任何疑问。”

  她的同事们都出生于古老的欧洲贵族世家,尽管怀特能近乎完美地完成她的工作,跟顶尖的律师、资产管理经理等人保持紧密的工作合作伙伴关系,但他们之间仍然存在一道鸿沟,她说:“他们与皇室成员和大使一道参加宴会,但我不在他们的圈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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